第9章 第一美人（九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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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宿主你別理他！他就是對你圖謀不軌！】
404在這一瞬間反應飛快。
它就知道，這什麽劇情之外的陌生人，肯定也是看上了它家宿主的美貌！
過分！居然想誘惑它家宿主談戀愛搞顏色！做夢！系統不允許！
謝東離沒想到404反應這麽大……
而且它這猜測也太不靠譜了點叭。
它哪裏看出來眼前之人對自己圖謀不軌了？
當然，要說對方有所圖謀也是真的，只是應該不是系統想的破壞劇情的那種圖謀。
該是對原主身上所帶的藏寶圖殘片有所圖謀？
也可能的確是對原主本人亦有所圖謀。
謝東離看著樓西越慢吞吞坐起身，半點兒搭把手的念頭都沒有，反而磨磨蹭蹭地向後挪了挪，一副很明顯“不欲與之為伍”的姿態。
這一幕看的404灰常開心，差點又要在謝東離腦子裏飆高音，只剛出個頭就被制止了。
“你再吵我就把你屏蔽了。”
404：……
統生好難。
算了，只要宿主不談戀愛導致任務失敗，其他什麽都不重要。
404覺得，作為一個新任系統，自己真的是太心態平和了。
上進心是什麽？不存在的。
系統的養老生活還不夠舒適嗎？
404表示很知足。
遂，謝東離成功獲得安靜的神魂空間，便也不在關心系統是不是又去快樂游戲快樂追劇，反正他又沒這個待遇，想也沒用。
和系統的悠閑生活比起來，果然宿主更慘一點，社畜石錘了。
“樓公子，不知你是如何找到我的？”
謝東離半倚著車壁，單手整理著自己落在身側的長發，這次出來的匆忙，他也沒來及帶個發冠。
樓西越應當是染了風寒，面色泛著不正常的潮紅，就連呼吸間似乎都帶著灼人的熱息。
他擡眸看向對面的人，五官平凡的面孔上滿是溫和神色，還帶著傾慕意中人的柔情。
“謝……”
沒等他說出第一個完整的字，謝東離突然擡手虛按了一下，放下手中的發尾，整個人微向前。
樓西越怔了一下，就看見謝東離身體前傾，小聲道：“我說，你知不知道你的面具其實被蹭開了？”
樓西越：？
謝東離沒給他反駁的機會，細嫩指尖手順勢摸在頸側耳下半寸之地，指腹摩挲了一瞬，揭起一角輕薄面具。
樓西越擡手按住對方的指尖，微涼的溫度與他不正常的灼熱交融，亦讓人清醒些許。
只是……謝東離一個嬌養長大的病秧子是怎麽發覺的？
樓西越再擡眸，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眸，彎起的眼角處點著一顆暗紅色的痣，反倒襯得他眸色清澈如寒潭。
唇色亦是不健康的淡色，偏又被咬出一絲殷紅。
好似山間初雪上落得一瓣舒展紅梅。
也恰巧落在了人的心尖。
眸光微顫了顫，樓西越下意識移開目光，不去看謝東離的臉。
可他有些無奈地發覺，哪怕他閉上眼，也能清晰描繪出那張宜嗔宜喜的美人面孔。
樓西越閉了閉眼睛，再睜開時眸光已經恢覆清明，便連之前裝出來的傾慕愛戀都消失不見了。
他擡手在頸側細細摩挲片刻，隨後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.皮面具，清晰的人類五官描畫其上，在昏暗馬車內著實有些驚悚嚇人。
“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？”
樓西越垂眸打量了一番手裏的面具，隨意地丟在一側幹草上，便連剛剛的病容好似也減輕了不少。
也可能一開始就是在裝病？
謝東離沒理他的問題，反而是借著車廂內還算清晰的光亮，一寸一寸細細地打量著樓西越的那張臉。
平心而論，這張面孔當算得上是極好看的。
與之前見過的那幾人皆不相同，若說傅崢五官長相是正氣十足的疏闊，季陽是性格活潑又直接的俊朗，而塗蘇則是眉清目秀的溫和。
那麽樓西越就是高不可攀。
眸光清且寒，容似天邊月，顏若山尖雪。
眼角眉梢皆是淡漠，斂眉擡眸間，亦是讓人不敢靠近的冷淡氣息。
眉色如遠山青黛，卻又鋒利如刃，看過來的眸子是眼尾上挑的鳳眸，眼尾自然壓出的折痕又讓這雙眸子顯得淩厲。
唇薄且色淡，不說話時便顯得頗為冷漠。
只現下，謝東離並不在意這張臉好不好看，他唯一在意的是，這張臉他曾經見過。
在他離開禁忌海之前，亦是他在來懲罰世界之前，他最後見到的那個人。
巧了不是，那人也叫樓西越。
謝東離舔了舔小虎牙，露出一抹興味十足的笑容，彎著眼又笑了笑，這次的笑反而真心實意得多。
“因為我在找你呀，這不就是巧了嗎？”
就是不知道這位局長大人緣何而來，莫不是出了什麽意外？
樓西越不知道他是在說什麽，便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，細細的折痕聚在眉宇之間，反倒是顯得更不可接近了。
“你與我想的不太一樣。”
謝東離屈起膝撐在身前，單手抵著下巴看過去，哪怕看著依舊是一副不長命的病秧子模樣，他也懶得凹人設。
“你也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。”
樓西越又皺了皺眉。
謝東離嗤的一聲笑了出來，沒想到高興過頭，又很快開始咳嗽。
他抵在下巴的那只手便很快派上用場，然而，就算捂著口鼻，依舊無法遮掩這撓人心肺的咳聲。
“你活不了多久了，為什麽不願意治病？”
就樓西越所知曉的，謝東離應該已經遇到能夠救他命治他病的人才是。
可為什麽……
樓西越沈默地看著謝東離彎腰低頭，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一樣，蒼白如雪的面孔上也漾起不正常的潮紅。
朦朧水光彌漫在半睜半合的桃花眸中，淚水染濕細密的睫羽，看起來頗為可憐。
他的眼角溢出一滴清澈的淚珠，又很快壓著暗色淚痣滑落，在臉頰上留下一抹無可察覺的痕跡。
“你不想活下去嗎？”
樓西越下意識地伸出手，想要去為他拭去眼尾晶瑩的淚滴，又在半空中停下了動作。
自己怎麽能為仇人血脈所動容？
當日是他親手屠戮謝氏滿門，即便留下這謝家唯一的血脈，也從未有過善意。
只他自覺不如昔日謝莊主為人狠絕，舍得下臉與姑姑虛與委蛇，套了白鹿山的地形圖後才翻臉不認人。
可惜姑姑一生肆意，偏被此等小人迷了眼，落得個眾叛親離客死異鄉的下場。
下一瞬，他看見謝東離的指縫間溢出一抹微紅，對方卻並不在意，反而從袖中抽出一張錦帕，擦去唇角的血跡，隨後細細擦拭著指間的血色。
指尖素白，骨節清瘦，看起來很脆弱，好像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折斷。
肌膚是近乎透明的玉色，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，仿佛能聽聞其中血液緩緩流淌的聲響。
樓西越只覺得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麽蠱，之前本是故意而為之的佯裝傾慕，此時好像真的被影響了一樣，眼底心底全是眼前這個人。
對方的每一個動作都看的一清二楚，縱使是闔上眼眸，也能清晰勾勒出對方的一舉一動。
難道自己也和季陽一樣嗎？
不，季陽是因為所修內功和純陽之體的緣故，恰好與謝東離體質相合，故而才倍受吸引。
樓西越心下微冷，仔細剖析著自己所遇到的境況，卻愈發無法理解。
於是他看向謝東離的眸光便也愈發冷淡，在未清楚其中緣由之前，樓西越並不想與這位可以美色惑人的第一美人兒發生點什麽。
“為什麽？”
謝東離擦幹凈手上沾染的血跡，又將雪青色的錦帕細細折疊規整，才像是想起來剛才的問題，眸光掃向眼前人。
“這能有什麽原因，當然是因為我不願意啊。”
不管是他本人還是原主，都是不願的。
在原本的劇情中，沒有人知曉原主其實是不願意有那般遭遇的。
只美人美則美矣，卻毫無自保能力，那無人能抵抗的美貌對於自己便是一種罪孽。
他無力推拒，便也無可逃脫，所謂愛慕他的人亦是拉他墜入欲望之淵的人，沈淪其中無人可得救贖。
可謝東離也不樂意，當然，系統剛好給的任務也是不準。
既然如此，他當然要當一個盡職盡責的好宿主，認真完成“原主”的願望才是。
樓西越像是驚奇於他的回答，眸光頗為認真地審視著謝東離，卻只能從對方面孔上看出散漫的笑意。
自然，亦是與資料中截然不同的表現。
“可你會死的，你真的不想活下去嗎？”
樓西越深知，在生存面前，什麽都不是最重要的，他很清楚人為了活下去會做什麽。
幼年時他曾經見過為了求生易子而食的親人，少年時亦聽聞為了生存陷入泥潭的夥伴，還有……很多生與死正與邪交錯混雜的事情。
可也正因如此，樓西越更無法理解謝東離，不明白他為何會拒絕送上門來的救命良藥。
不是說在生死面前皆是小事嗎？
為什麽這人會與姑姑那麽相似，除了容貌，還有性格……
那沽名釣譽的謝莊主會撫養長大留著魔教血脈的孩子？
謝東離擡眸對上對方的眸子，看到了眸中的覆雜神色，驀地笑了笑，道：“那又怎麽樣，難道你是準備讓我向你道謝嗎？”
“謝謝你把藥送到我身邊？”
他如同那些年歲不足的小孩子一般歪了歪頭，面上露出一種純凈無辜的茫然不解。
樓西越的表情微頓，沒有否認自己在其中的動作，卻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：“我沒打算你向我道謝。”
名字一樣，相貌相同，可這行事作風卻相差甚遠。
也不知道回去之後某人還記不記得自己這副蠢樣子，謝東離彎了彎眼睛，心裏又多了點看好戲的興致。
隨後，他便側過頭去不再說話，只倚著馬車車壁闔上眼眸，做出閉目養神的姿態。
“你劇情有問題啊小系統，原劇本裏反派是這個名字嗎？”
謝東離分出一絲心神關註外界，隨後便沈下心神和自家那沒什麽用的系統扯皮。
“你剛也聽見了，他是反派吧？”
404身上銀光閃爍，亂糟糟的數據流在它身上晃來晃去，看著還真有點兒手忙腳亂的感覺。
【宿主，系統所推演的命運劇本中真的沒有這個人。】
404有些委屈屈，可它又不是人，就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。
“喔，那原來的反派是誰？”
謝東離本也沒指望系統能有多少用，劇情說白了只是一種推演，從他來的這一刻，這個世界的未來就發生了變化。
時空局也有接重置世界的任務，只是那種任務一般需要對方付出極大的代價，或者幹脆就是世界意識自己發布的任務。
人類的願望，又或是單純的人類的力量，遠達不到重置一次世界都資格。
單一生命體的任務，多是維護世界進程，又或是處理破壞者之類的。
但是懲罰世界不一樣，經歷過懲罰世界的宿主或許很多，可卻從未有人遇到過相同的任務。
那麽，是不是可以認為，懲罰世界其實是單為一人而定制的高級囚籠？
根本就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？
【這個世界是np文啊，沒有反派。】
系統404給出了意料之中的結局。
謝東離也不意外，按照劇情走向，就算是原來的反派，應該也會與原主有魚水之歡，一而再再而三，情深緣也不淺，自然是泯恩仇了。
那看來，原定的反派角色可能是剩下兩個沒出場的預備役？
謝東離在心中思考著接下來的劇情，感情線來的莫名其妙，好像只要他和那幾人見面就行。
至於劇情進度，嗯，45%了？
【宿主！劇情進度又走了5%！】
404驚喜，要不是沒人看得見它，它真想出去逛上兩圈表示開心。
雖然系統不需要任務能量，但是完成一次任務也有積分可拿，還是很讓統開心的。
“這個進度條是不是壞了？”
謝東離現在對系統一點兒信任都莫得，總覺得這任務也太……兒戲了吧？
【進度與劇情發展以及感情線進展有關。】
謝東離嗯了一聲表示知道，看來還是因為自己之前一次湊齊三個預備役有關系？
那下次可以試試湊夠剩下兩個，看是需要點亮五顆星就能解決，還是必須五星同在才行。
就在謝東離靜心思考時，馬車速度逐漸減緩，隨後猛地一頓，終於停了下來。
謝東離隨之也睜開眼，看到對面賊喊捉賊裝病號的某人也正巧睜開眸子，定定地註視著自己。
“樓公子，既然你在找我，不如我們做個交易？”
謝東離當然知道眼前人大抵是不懷好意的，若真懷了什麽好心思，也不會滅人滿門後空留一個不會武藝的絕世美人孑然一身。
這種操作當真是用心險惡。
然而謝東離不在乎，原主也沒有報覆仇人的想法，唯一的願望只是想要過自己的生活而已。
只若是有機會，謝東離對劇情背後的故事還是有點兒興趣的。
原主所接受的那幾個人，說白了，囊括正魔兩派，正道中亦有名門正教也有武林世家，還有救死扶傷的藥王谷。
這些人看似沒有什麽共通，細細研究才可發覺，這幾家應當便是二十年前與白鹿山魔教教主一絕生死的正道領袖。
那麽，是否可以認為，他們接近“原主”本就是有意而為之？
那麽原主身上除卻藏寶圖，又有何令人垂涎之處呢？
單只為了一張紙，還不值得這些英才如此折腰，謝東離自一開始便不信他們所謂的“真愛”。
想著接下來該有的劇情，謝東離也是真心邀請樓西越合作的，他就算再是不靠譜的主角，世界意識也該給他點主角的待遇吧？
就算沒有主角光環，這種類似於幕後大佬的存在，應當早就安排好後續發展才是。
要說原先的樓西越安排人來綁謝東離是為了誘人上鉤，如今不過是從被動換主動，好像也沒什麽差別。
只是……
“你確定要和我同流合汙？”
樓西越的面色依舊是冷淡的，便是疑問句，也沒露出半分波動。
謝東離眸光在他臉上一掃而過，擡手撫過鬢間發梢，才看向撩開的那一角窗簾，窗外是已經可以看到繁華的人間煙火色。
“也沒什麽汙不汙的，我就是想看看，那些名門正道的腳下到底藏了多少枯骨。”
他的聲音輕且柔，尾音兒虛浮無力，怎麽聽都是久病難愈的氣息。
可在這樣的聲音中，樓西越仿佛看到昔日血如長河一般蜿蜒而下的白鹿山，亦看到無邊枯骨腐爛如塵埃。
本是春寒料峭萬物新生，卻如酷暑嚴冬，不留半分生機。
在離開白鹿山時，初雪早已消融，他在枯黑石縫中看到一株寸許長的綠芽，葉片稚嫩青翠，紮根的石縫間亦有黑紅血液流淌過的痕跡痕跡。
那是汲取無數鮮血與早春初雪才長出的新生命。
亦如眼前的謝東離。
樓西越取下面具後徹底恢覆了不茍言笑的模樣，多餘的表情更是沒有，此時也不過是點了點頭。
“你若是不在意正道之人的論議，也可。”
“答應的這麽不情願？”
謝東離本身的性格也不是原主的柔弱無助，此時倒也顯露幾分，聞言只是挑眉輕笑，“你費盡心思抓我來，難道不就是為了之後好設局嗎？”
樓西越的反應倒是很正常，也沒覺得謝東離麻煩什麽的，只點頭道：“你說的是。”
好沒意思。
看來就算是什麽都不記得，這性子還是一如既往地無趣。
謝東離興致缺缺地轉過頭。
他不想去看對方那張過分熟悉的臉，反而是挑開簾子看向外面，馬車停在一處不甚明顯的角落中，卻恰好能看到熱鬧的街。
熙熙攘攘的人聲隔著日光與陰影的交界，在此處只能聽個隱約，卻無法真正踏入人間繁華盛景之中。
亦如他二人，看似與常人無異，卻早已失卻與人類為善之心。
沒等他仔細看，樓西越已經先行跳下馬車，回身沖著車內之人伸出手。
謝東離垂眸看向眼前人的手，指掌修長卻不失力度，分明的骨節在日光下分外明顯，便連掌心習武留下的薄繭，亦清楚地落在他眼中。
他想了想，覆又揚眉笑起來，擡手搭在這只手上，細長冰涼的五指被人握住，還未體會清楚那份溫熱，便又分離開來。
看著樓西越半步雷池不越的姿態，他反而笑得更開心了點兒，擡手捋了捋鬢間發絲。
“樓西越，你是在怕我嗎？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qwq【繼續修情節設定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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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就知道，這什麽劇情之外的陌生人，肯定也是看上了它家宿主的美貌！
過分！居然想誘惑它家宿主談戀愛搞顏色！做夢！系統不允許！
謝東離沒想到404反應這麽大……
而且它這猜測也太不靠譜了點叭。
它哪裏看出來眼前之人對自己圖謀不軌了？
當然，要說對方有所圖謀也是真的，只是應該不是系統想的破壞劇情的那種圖謀。
該是對原主身上所帶的藏寶圖殘片有所圖謀？
也可能的確是對原主本人亦有所圖謀。
謝東離看著樓西越慢吞吞坐起身，半點兒搭把手的念頭都沒有，反而磨磨蹭蹭地向後挪了挪，一副很明顯“不欲與之為伍”的姿態。
這一幕看的404灰常開心，差點又要在謝東離腦子裏飆高音，只剛出個頭就被制止了。
“你再吵我就把你屏蔽了。”
404：……
統生好難。
算了，只要宿主不談戀愛導致任務失敗，其他什麽都不重要。
404覺得，作為一個新任系統，自己真的是太心態平和了。
上進心是什麽？不存在的。
系統的養老生活還不夠舒適嗎？
404表示很知足。
遂，謝東離成功獲得安靜的神魂空間，便也不在關心系統是不是又去快樂游戲快樂追劇，反正他又沒這個待遇，想也沒用。
和系統的悠閑生活比起來，果然宿主更慘一點，社畜石錘了。
“樓公子，不知你是如何找到我的？”
謝東離半倚著車壁，單手整理著自己落在身側的長發，這次出來的匆忙，他也沒來及帶個發冠。
樓西越應當是染了風寒，面色泛著不正常的潮紅，就連呼吸間似乎都帶著灼人的熱息。
他擡眸看向對面的人，五官平凡的面孔上滿是溫和神色，還帶著傾慕意中人的柔情。
“謝……”
沒等他說出第一個完整的字，謝東離突然擡手虛按了一下，放下手中的發尾，整個人微向前。
樓西越怔了一下，就看見謝東離身體前傾，小聲道：“我說，你知不知道你的面具其實被蹭開了？”
樓西越：？
謝東離沒給他反駁的機會，細嫩指尖手順勢摸在頸側耳下半寸之地，指腹摩挲了一瞬，揭起一角輕薄面具。
樓西越擡手按住對方的指尖，微涼的溫度與他不正常的灼熱交融，亦讓人清醒些許。
只是……謝東離一個嬌養長大的病秧子是怎麽發覺的？
樓西越再擡眸，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眸，彎起的眼角處點著一顆暗紅色的痣，反倒襯得他眸色清澈如寒潭。
唇色亦是不健康的淡色，偏又被咬出一絲殷紅。
好似山間初雪上落得一瓣舒展紅梅。
也恰巧落在了人的心尖。
眸光微顫了顫，樓西越下意識移開目光，不去看謝東離的臉。
可他有些無奈地發覺，哪怕他閉上眼，也能清晰描繪出那張宜嗔宜喜的美人面孔。
樓西越閉了閉眼睛，再睜開時眸光已經恢覆清明，便連之前裝出來的傾慕愛戀都消失不見了。
他擡手在頸側細細摩挲片刻，隨後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.皮面具，清晰的人類五官描畫其上，在昏暗馬車內著實有些驚悚嚇人。
“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？”
樓西越垂眸打量了一番手裏的面具，隨意地丟在一側幹草上，便連剛剛的病容好似也減輕了不少。
也可能一開始就是在裝病？
謝東離沒理他的問題，反而是借著車廂內還算清晰的光亮，一寸一寸細細地打量著樓西越的那張臉。
平心而論，這張面孔當算得上是極好看的。
與之前見過的那幾人皆不相同，若說傅崢五官長相是正氣十足的疏闊，季陽是性格活潑又直接的俊朗，而塗蘇則是眉清目秀的溫和。
那麽樓西越就是高不可攀。
眸光清且寒，容似天邊月，顏若山尖雪。
眼角眉梢皆是淡漠，斂眉擡眸間，亦是讓人不敢靠近的冷淡氣息。
眉色如遠山青黛，卻又鋒利如刃，看過來的眸子是眼尾上挑的鳳眸，眼尾自然壓出的折痕又讓這雙眸子顯得淩厲。
唇薄且色淡，不說話時便顯得頗為冷漠。
只現下，謝東離並不在意這張臉好不好看，他唯一在意的是，這張臉他曾經見過。
在他離開禁忌海之前，亦是他在來懲罰世界之前，他最後見到的那個人。
巧了不是，那人也叫樓西越。
謝東離舔了舔小虎牙，露出一抹興味十足的笑容，彎著眼又笑了笑，這次的笑反而真心實意得多。
“因為我在找你呀，這不就是巧了嗎？”
就是不知道這位局長大人緣何而來，莫不是出了什麽意外？
樓西越不知道他是在說什麽，便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，細細的折痕聚在眉宇之間，反倒是顯得更不可接近了。
“你與我想的不太一樣。”
謝東離屈起膝撐在身前，單手抵著下巴看過去，哪怕看著依舊是一副不長命的病秧子模樣，他也懶得凹人設。
“你也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。”
樓西越又皺了皺眉。
謝東離嗤的一聲笑了出來，沒想到高興過頭，又很快開始咳嗽。
他抵在下巴的那只手便很快派上用場，然而，就算捂著口鼻，依舊無法遮掩這撓人心肺的咳聲。
“你活不了多久了，為什麽不願意治病？”
就樓西越所知曉的，謝東離應該已經遇到能夠救他命治他病的人才是。
可為什麽……
樓西越沈默地看著謝東離彎腰低頭，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一樣，蒼白如雪的面孔上也漾起不正常的潮紅。
朦朧水光彌漫在半睜半合的桃花眸中，淚水染濕細密的睫羽，看起來頗為可憐。
他的眼角溢出一滴清澈的淚珠，又很快壓著暗色淚痣滑落，在臉頰上留下一抹無可察覺的痕跡。
“你不想活下去嗎？”
樓西越下意識地伸出手，想要去為他拭去眼尾晶瑩的淚滴，又在半空中停下了動作。
自己怎麽能為仇人血脈所動容？
當日是他親手屠戮謝氏滿門，即便留下這謝家唯一的血脈，也從未有過善意。
只他自覺不如昔日謝莊主為人狠絕，舍得下臉與姑姑虛與委蛇，套了白鹿山的地形圖後才翻臉不認人。
可惜姑姑一生肆意，偏被此等小人迷了眼，落得個眾叛親離客死異鄉的下場。
下一瞬，他看見謝東離的指縫間溢出一抹微紅，對方卻並不在意，反而從袖中抽出一張錦帕，擦去唇角的血跡，隨後細細擦拭著指間的血色。
指尖素白，骨節清瘦，看起來很脆弱，好像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折斷。
肌膚是近乎透明的玉色，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，仿佛能聽聞其中血液緩緩流淌的聲響。
樓西越只覺得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麽蠱，之前本是故意而為之的佯裝傾慕，此時好像真的被影響了一樣，眼底心底全是眼前這個人。
對方的每一個動作都看的一清二楚，縱使是闔上眼眸，也能清晰勾勒出對方的一舉一動。
難道自己也和季陽一樣嗎？
不，季陽是因為所修內功和純陽之體的緣故，恰好與謝東離體質相合，故而才倍受吸引。
樓西越心下微冷，仔細剖析著自己所遇到的境況，卻愈發無法理解。
於是他看向謝東離的眸光便也愈發冷淡，在未清楚其中緣由之前，樓西越並不想與這位可以美色惑人的第一美人兒發生點什麽。
“為什麽？”
謝東離擦幹凈手上沾染的血跡，又將雪青色的錦帕細細折疊規整，才像是想起來剛才的問題，眸光掃向眼前人。
“這能有什麽原因，當然是因為我不願意啊。”
不管是他本人還是原主，都是不願的。
在原本的劇情中，沒有人知曉原主其實是不願意有那般遭遇的。
只美人美則美矣，卻毫無自保能力，那無人能抵抗的美貌對於自己便是一種罪孽。
他無力推拒，便也無可逃脫，所謂愛慕他的人亦是拉他墜入欲望之淵的人，沈淪其中無人可得救贖。
可謝東離也不樂意，當然，系統剛好給的任務也是不準。
既然如此，他當然要當一個盡職盡責的好宿主，認真完成“原主”的願望才是。
樓西越像是驚奇於他的回答，眸光頗為認真地審視著謝東離，卻只能從對方面孔上看出散漫的笑意。
自然，亦是與資料中截然不同的表現。
“可你會死的，你真的不想活下去嗎？”
樓西越深知，在生存面前，什麽都不是最重要的，他很清楚人為了活下去會做什麽。
幼年時他曾經見過為了求生易子而食的親人，少年時亦聽聞為了生存陷入泥潭的夥伴，還有……很多生與死正與邪交錯混雜的事情。
可也正因如此，樓西越更無法理解謝東離，不明白他為何會拒絕送上門來的救命良藥。
不是說在生死面前皆是小事嗎？
為什麽這人會與姑姑那麽相似，除了容貌，還有性格……
那沽名釣譽的謝莊主會撫養長大留著魔教血脈的孩子？
謝東離擡眸對上對方的眸子，看到了眸中的覆雜神色，驀地笑了笑，道：“那又怎麽樣，難道你是準備讓我向你道謝嗎？”
“謝謝你把藥送到我身邊？”
他如同那些年歲不足的小孩子一般歪了歪頭，面上露出一種純凈無辜的茫然不解。
樓西越的表情微頓，沒有否認自己在其中的動作，卻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：“我沒打算你向我道謝。”
名字一樣，相貌相同，可這行事作風卻相差甚遠。
也不知道回去之後某人還記不記得自己這副蠢樣子，謝東離彎了彎眼睛，心裏又多了點看好戲的興致。
隨後，他便側過頭去不再說話，只倚著馬車車壁闔上眼眸，做出閉目養神的姿態。
“你劇情有問題啊小系統，原劇本裏反派是這個名字嗎？”
謝東離分出一絲心神關註外界，隨後便沈下心神和自家那沒什麽用的系統扯皮。
“你剛也聽見了，他是反派吧？”
404身上銀光閃爍，亂糟糟的數據流在它身上晃來晃去，看著還真有點兒手忙腳亂的感覺。
【宿主，系統所推演的命運劇本中真的沒有這個人。】
404有些委屈屈，可它又不是人，就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。
“喔，那原來的反派是誰？”
謝東離本也沒指望系統能有多少用，劇情說白了只是一種推演，從他來的這一刻，這個世界的未來就發生了變化。
時空局也有接重置世界的任務，只是那種任務一般需要對方付出極大的代價，或者幹脆就是世界意識自己發布的任務。
人類的願望，又或是單純的人類的力量，遠達不到重置一次世界都資格。
單一生命體的任務，多是維護世界進程，又或是處理破壞者之類的。
但是懲罰世界不一樣，經歷過懲罰世界的宿主或許很多，可卻從未有人遇到過相同的任務。
那麽，是不是可以認為，懲罰世界其實是單為一人而定制的高級囚籠？
根本就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？
【這個世界是np文啊，沒有反派。】
系統404給出了意料之中的結局。
謝東離也不意外，按照劇情走向，就算是原來的反派，應該也會與原主有魚水之歡，一而再再而三，情深緣也不淺，自然是泯恩仇了。
那看來，原定的反派角色可能是剩下兩個沒出場的預備役？
謝東離在心中思考著接下來的劇情，感情線來的莫名其妙，好像只要他和那幾人見面就行。
至於劇情進度，嗯，45%了？
【宿主！劇情進度又走了5%！】
404驚喜，要不是沒人看得見它，它真想出去逛上兩圈表示開心。
雖然系統不需要任務能量，但是完成一次任務也有積分可拿，還是很讓統開心的。
“這個進度條是不是壞了？”
謝東離現在對系統一點兒信任都莫得，總覺得這任務也太……兒戲了吧？
【進度與劇情發展以及感情線進展有關。】
謝東離嗯了一聲表示知道，看來還是因為自己之前一次湊齊三個預備役有關系？
那下次可以試試湊夠剩下兩個，看是需要點亮五顆星就能解決，還是必須五星同在才行。
就在謝東離靜心思考時，馬車速度逐漸減緩，隨後猛地一頓，終於停了下來。
謝東離隨之也睜開眼，看到對面賊喊捉賊裝病號的某人也正巧睜開眸子，定定地註視著自己。
“樓公子，既然你在找我，不如我們做個交易？”
謝東離當然知道眼前人大抵是不懷好意的，若真懷了什麽好心思，也不會滅人滿門後空留一個不會武藝的絕世美人孑然一身。
這種操作當真是用心險惡。
然而謝東離不在乎，原主也沒有報覆仇人的想法，唯一的願望只是想要過自己的生活而已。
只若是有機會，謝東離對劇情背後的故事還是有點兒興趣的。
原主所接受的那幾個人，說白了，囊括正魔兩派，正道中亦有名門正教也有武林世家，還有救死扶傷的藥王谷。
這些人看似沒有什麽共通，細細研究才可發覺，這幾家應當便是二十年前與白鹿山魔教教主一絕生死的正道領袖。
那麽，是否可以認為，他們接近“原主”本就是有意而為之？
那麽原主身上除卻藏寶圖，又有何令人垂涎之處呢？
單只為了一張紙，還不值得這些英才如此折腰，謝東離自一開始便不信他們所謂的“真愛”。
想著接下來該有的劇情，謝東離也是真心邀請樓西越合作的，他就算再是不靠譜的主角，世界意識也該給他點主角的待遇吧？
就算沒有主角光環，這種類似於幕後大佬的存在，應當早就安排好後續發展才是。
要說原先的樓西越安排人來綁謝東離是為了誘人上鉤，如今不過是從被動換主動，好像也沒什麽差別。
只是……
“你確定要和我同流合汙？”
樓西越的面色依舊是冷淡的，便是疑問句，也沒露出半分波動。
謝東離眸光在他臉上一掃而過，擡手撫過鬢間發梢，才看向撩開的那一角窗簾，窗外是已經可以看到繁華的人間煙火色。
“也沒什麽汙不汙的，我就是想看看，那些名門正道的腳下到底藏了多少枯骨。”
他的聲音輕且柔，尾音兒虛浮無力，怎麽聽都是久病難愈的氣息。
可在這樣的聲音中，樓西越仿佛看到昔日血如長河一般蜿蜒而下的白鹿山，亦看到無邊枯骨腐爛如塵埃。
本是春寒料峭萬物新生，卻如酷暑嚴冬，不留半分生機。
在離開白鹿山時，初雪早已消融，他在枯黑石縫中看到一株寸許長的綠芽，葉片稚嫩青翠，紮根的石縫間亦有黑紅血液流淌過的痕跡痕跡。
那是汲取無數鮮血與早春初雪才長出的新生命。
亦如眼前的謝東離。
樓西越取下面具後徹底恢覆了不茍言笑的模樣，多餘的表情更是沒有，此時也不過是點了點頭。
“你若是不在意正道之人的論議，也可。”
“答應的這麽不情願？”
謝東離本身的性格也不是原主的柔弱無助，此時倒也顯露幾分，聞言只是挑眉輕笑，“你費盡心思抓我來，難道不就是為了之後好設局嗎？”
樓西越的反應倒是很正常，也沒覺得謝東離麻煩什麽的，只點頭道：“你說的是。”
好沒意思。
看來就算是什麽都不記得，這性子還是一如既往地無趣。
謝東離興致缺缺地轉過頭。
他不想去看對方那張過分熟悉的臉，反而是挑開簾子看向外面，馬車停在一處不甚明顯的角落中，卻恰好能看到熱鬧的街。
熙熙攘攘的人聲隔著日光與陰影的交界，在此處只能聽個隱約，卻無法真正踏入人間繁華盛景之中。
亦如他二人，看似與常人無異，卻早已失卻與人類為善之心。
沒等他仔細看，樓西越已經先行跳下馬車，回身沖著車內之人伸出手。
謝東離垂眸看向眼前人的手，指掌修長卻不失力度，分明的骨節在日光下分外明顯，便連掌心習武留下的薄繭，亦清楚地落在他眼中。
他想了想，覆又揚眉笑起來，擡手搭在這只手上，細長冰涼的五指被人握住，還未體會清楚那份溫熱，便又分離開來。
看著樓西越半步雷池不越的姿態，他反而笑得更開心了點兒，擡手捋了捋鬢間發絲。
“樓西越，你是在怕我嗎？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qwq【繼續修情節設定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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